灵石岛周刊第65期
2001/05/24
1 翘翘板做的鸟：圣鼓
2 木朵：米粒一样小的人儿
3 刘长锋：卡门
4 沈方：叫穿
5 丑石：读一首诗
6 许多：我曾经记得
7 江慎：五月，五月，春藏到哪儿去了
8 张海峰：诗章（43）
9 唐不遇：清晨的细雨和花朵
10 竖：脸
11 夏至：远离
12 一木：朋友
13 夏吟：高歌夜色天堂
14 若风：空心人
15 巫昂：冬天与白菜
16 石龙：乡村挽歌
17 天骄：旧日昏黄
18 林北子：我偶居南方
翘翘板做的鸟
圣鼓
沙中微不足道的颗粒
雨滴中行进的一千万骑兵
我们的手指，细小
指向更加细小的远方
火红色山峦起伏
远方艰难地证明远方的意义
它们存在，仅此而已
夜幕像我们的目光
早已低垂
马蹄声密集
雨滴上满是踏痕
四只蜗牛拖曳沉重的圣坛
拖过冰封的高原湖面
卵石们冬眠了
梦见过流水逐渐坚硬的全过程
它们知道什么叫纯洁
以及纯洁的全部代价
我的马跑了，我们的马跑了
四散奔逃的生命遍布荒野
逃亡的山碎裂成石头
石头风化成了沙
许多年后，鼓膜里还残留着
雪山崩塌的震颤，听
耳朵被掩埋
另一只耳被浇灌
走吧，各自分散
或者一起逃亡，从山峦到山峦
从石头到沙粒
镶嵌金箔的华美鼓槌
敲打紧绷的皮膜
被圣坛托起的所有鹰鹫
努力想把翅膀晾干
隆隆的鼓点替代世间的脚步
雷声不遥远
天空并没有死去
因此至今还在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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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朵
米粒一样小的人儿
天暗下了，森林又变成飞鸟
驮着自己的盼望去走他乡
森林深处住着米粒一样小的人儿
小窗子就睡在草叶间，大雨点一来
她衣裙就湿了。
知道么，她在森林里亮一堆火
四处的野兽和夜气都逼向她
她却轻声地和火苗对话
白皙的臂膀在火光里跳跃
草叶掩护她，一切侵略的动物
又回到老巢。米粒一样小的人儿
又回到火边，象织毛衣，双手抱着膝
她不知道大海，也不知道飞机
她没到过城市，也没为人所爱
米粒一样小的人儿，起身随尘埃飞行
森林成千成万的叶子，都是她每日的
衣裳。谁也打不动她的心扉，
她不知道世界上有样东西叫爱情
她静静地睡在草底，蚂蚁
踩过她的手尖
风吹着她，她飞到了树上
雨淋着她，她就垂落在地上
多么自由的，米粒一样小的人儿
谁一旦去爱护她，就要牺牲
自己的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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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长锋
卡门
年轻的卡门 美丽的卡门
年老的梅里美头昏眼花
年老的梅里美走过贫瘠的庄稼地
种下一株婴粟花 邪恶的卡门
我们是那样地爱你
就象我们热烈地爱着扎伤我们的瓶子
从小就在别人的鄙视和欺辱中长大
所以你过早地 穿上花外衣
并熟练地抵挡了 风寒一次次的侵袭
贩卖私盐 做着欺诈的生意
杀人越货 干着强盗的营生
而富人们总是紧握着他们的钱袋和良心
那是些阳光同盐巴一样紧缺的日子
那是些爱情同面包一样贫乏的日子
年轻的卡门 美丽的卡门
狡黠的卡门 贫血的卡门
抢来的金钱已经挥霍一空
能供你浪费的还有什么呢 爱我吧
波希米迷人的幽灵 大盗堂何塞
一手持刀一手拿着戒指
你用鲜血买下最后的几钱自由
“发出声音的河流 不是有水就是有石头”
我们是那样的爱你 而不是同情
美丽的卡门 年轻的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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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方
叫穿
说到底，
我只是接受
一种蔚蓝。
现在就记下这个日期，
抽一根烟，
退开来看看，
天空下的城市
很小很小。
家乡的丝绸
解开来，
柔软又柔软，
而一点小小的黑
是如此滑稽。
说到底，
新来的姑娘
还是老样子。
在秋天，
我记得有一双爪子，
落叶的场面
是如此适合痛哭。
我只是接受
太阳升起，
只是觉得不怎么好玩。
说到底，
我只是把自己
放在了天空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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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石
读一首诗
黑暗端坐 黑暗
的虫鸣此起彼落 包围我
北纬30度以北
寄居的城市在静静沉睡
我读一首诗
椅子悄悄逼近1990年
1990年的胡须
和经纬线一起凌乱
白色的纸上 游动的眼睛
它不时伸懒腰
那时 还有乌鸦的叫喊
在空中相遇
在三十度以北
在不知名的地方
所有的声音升起 又落下
这过去的诗 它的主人
躺在木然不动的平面
被我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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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
我曾经记得
我曾经记得
在树与树，门与门之间
孤独的孩子爬过墙
穿过黄昏繁忙的街道
一步，两步。一年，两年。
正如前面所说的，我曾经记得
一个孩子的行走。直至周围的人群
发出旁观者的话语
看呀，看呀
爬墙的老头。一步，两步
一年，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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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慎
五月，五月，春藏到哪儿去了
五月，五月，风吹到哪儿去了？
多年来一直惶惑于那么多的灰尘，
它悄无声息，它从哪儿跑出？
静静覆盖了我水一样的年华。
五月，五月，情人到哪儿去了？
我站在桥上看流水，我站在梦外看梦里，
中国棉花下面无意弓卷的身体；
我的闹钟不见了，清晨无人叫醒我。
五月，五月，故乡回到哪儿去了？
天空下面，无数默默成长的少年，
身体里面纠结着南方浩瀚的海洋；
当它起了波浪，你们也要歌唱！
五月，五月，春藏到哪儿去了？
左手里握着磨石，右手握着刀；
即使丢了磨石也决不松开紧握的右手，
锋利的风景终要划破——
幸福的，幸福一生中的第二十四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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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海峰
诗章（43）
在这个时代生活，
就象开车穿越夜晚的群山。
灯光消失于丛林和浓雾。
呵，谁知道前面还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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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不遇
清晨的细雨和花朵
咸菜罐，奶奶养下这个古老陶罐，为了
什么？空腹填满，然后压几块溪石，
一连串发黑的笑容；前人随手采来
一些生活细节，比如细雨和花朵，
供我们的记忆镌刻——后悔药、
鸟窝的组织、时间的蛋，哪一样
还在黑陶里静静熔铸？咸菜已经
腌进失聪的灰尘，让哪声鸟鸣光顾？
变酸，腐烂，过去的日影
爬不到今日的午餐了。这还得
向古人最后的文采学习：奇怪的
愿望实现，写下第一篇清晨；
手持古书，他恰巧翻到这一页。
——其实还不算太古老，是否
这种怀旧是一种更为古老的
书写方式？——花朵还没有现身，
他的想法已变得新鲜，仿佛电话
在那块菜地种下高度繁殖的鱼肉；
由此他想到大鱼大肉，作为
后辈的弥补，城乡结合，如鱼得水——
而当花回到朵上，这一切自然消失，
咸菜罐醒来并盛下漏雨的躯体；
抽空他会啄开自身，层层包裹的雨滴
在群芳间流动：吻吻这个，吻吻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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竖
脸
他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从这张脸上
他看到许多
并没有亲眼看到的东西
但他永远也不会对这张脸一无所知
他看到一群熟悉的脸
从这些脸上
他看到许多
并没有亲眼看到的东西
但他永远也不会对这些脸一无所知
有一天
他看到一张陌生的脸
他脱缰似地冲了上去
照着那张脸一通狂吻
那张脸很快变得熟悉
照着他的脸抡了一大嘴巴
现在
他正看着一张陌生的脸
这张脸在镜子里
他吻了那张脸
那张脸也吻了他
他笑笑
抄起椅子朝那张脸砸去
砸
砸
砸
直到那张脸
四分五裂
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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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
远离
你划亮火柴，它的火焰让你眼花缭乱
因而在黑暗中你找不到所要寻找的
那根火柴在你的手指间燃尽
疼痛使你忘记所要寻找的
——亨里克·诺德布兰德
二十二点零八分，火车开始加速，
同时加速的还有时间
和嚣攘的人群。你的冬天
在反复冷却中
姗姗来迟。
一九九三年，天堂
降下纯洁，一夜之间
北方降下污浊。忧伤还原，
缓慢但持重，你开始习惯
独自离开
或抵达。半小时以前，
一个上升的回旋，你看见燃烧的
翅膀。藏身于背面的事实，
成为目击者。你裹衣而行，
穿过地下通道，告别了
衰老的青春。
源于对熟悉的厌恶，你企图
以远离深入生活，在边缘
沉淀，如同灰烬
远离火焰。然而，你总是
半梦半醒，在靠窗的座位
目睹黑暗抹杀事物，忽略小站
和偶尔的灯火。仅仅等待，
一个短暂的目的地
和黎明，在惯性靠近的刹那
若即若离。
七年，你把借宿的床和房间
都统称为：家，但，并非家园。
从高原到荒漠、从酒吧到街头，
你摩挲着一把临时的钥匙，摩挲着
乌托邦的隐喻，在地图上画下
迁徙的足迹。
而面对沉湎失明的锁孔，
你晕眩，无法抑制
自闭和偏执。你总在出门时留下
一盏灯，却无法留下
对陌生的恐惧。
那盏灯
自一九七一年起就从未熄灭。
而你，不属于任何地址，甚至
任何门。不属于：
祖籍、户籍、出生地、暂住地……
（那你属于什么？）
作为参照物，你再也无法掸去
九三年的那一场雪，寒冷
早已刺穿你的骨节。
记忆是一截正在烧焦的底片，
弥漫岁月的寒气，却丧失
所有的细节。然后，簇新的旅程
再一次展开
未知的人生。而你，
在二十二点零八分的列车上
加速，再加速！
你听见汽笛长鸣哀悼、
听见拉赫玛尼诺夫、
听见巨大的钢琴、
听见逃离心跳的节奏……你说：
你要慢慢回家。
从离开到抵达，你没和任何人交换：
手、眼神和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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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木
朋友
明净的瞳仁酒一样圣洁
那个早晨
我们相握的手势
成为桥梁拱照时间的河
黎明盛开了三朵太阳
三只鸽子迎我而来
照彻寂寞
人生是一杯无法斟满的酒
从早晨到黄昏
一棵树还是一根草
目标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短促的路途
以及一路上的阳光 荆丛
苦涩的雨水
能分享欢乐的是真诚的泪水
能化解忧愁的是真诚的泪水
穿行在生命的漠地
风沙作证
我需要你轻轻一握
时光柔软而沉重
从生到死是一条狭窄的胡同
仅仅容得下一场梦境 匆匆向前
青春只有一次
泪水只流一回
不舍的昼夜不再回头
前世的影子是一片褪尽颜色的佛光
而来世是忘川彼岸
一个没能预订的日期
只有川流的血液
是爱情真实的凭证
太阳作证
我需要你轻轻一握
三月的梅雨或是
隆冬的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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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吟
高歌夜色天堂
今夜，天空中最纯粹的蓝
倒伏于群星之间
时间的镜面破碎
碎片景象灿烂光辉
今夜光线翻过波浪
月光清寒似电击打感官
时空虹彩灿烂邀我梦游天堂
今夜，星群牵引温情手指
触摸抵达天国的路径
今夜走进天空安眠的寂静
幸福使我敏锐洁净
疼痛使我感悟绵绵
今夜，气温质地清凉
尘世灯火次第点燃
人群在烦忧中出出进进
星宿眼明心静 隔岸观火
大海激荡翻腾 裸露心怀
天空垂下黑色丝绒的布幔
黑暗使黑暗不泄漏秘密
黑暗使黑暗免于回避
黑暗使万物揭开遮羞布片
黑暗把塑像和影子都摧毁
唯人的血肉行走得更美好
今夜，让我请求太阳月亮
把我朴素的容颜捎带给尘世
请眼泪忘记伤痛请伤痛忘记打击
请世人停止对我外表的浅薄赞美
别让人世纷扰淹没我清馨的呼吸
别让世俗喧嚣照射我内心的软弱
别让悲伤泪水模糊我青春的梦境
今夜我是不会老去的飞天女孩
天堂的宫殿、飞鸟、道路
为我兴致勃勃明亮辉煌
神的军团做了我的守护
天地万物倾听着我的心声
白雪一直铺展到天尽头
我拦截星辰为我的狂欢照明
我说服月儿为我的歌舞贡献
今夜让我表达欢乐中的欢乐
香味中的香味干渴中的干渴
今夜，我在天堂之上重大飘扬
我歌，歌散人世的万两黄金
歌声长满思想健壮的翅膀
我舞，舞飞沉积千年的泪水
智慧和美在歌舞中结合得更紧密
我吟，把往事旋成古旧的物件
灵魂磊落无畏得通体透明
我的翩跹飞舞捎带我的愿望
展示人世沧桑 博击云天
我的歌舞召唤忧伤重返天堂
用于点化神灵的画像
今夜，我充分感受天堂的寒热
让幸福的感受强烈些更强烈些
今夜，我的双臂洁白精致细腻
我的双足钟点般灵活准确完美
今夜，我奋勇向前为河流导航
重建生存的神圣光辉
今夜，许多的错位、漂泊、流放
在我珍视的眼神照耀下都要回归
今夜，天堂因我柔淡照彻而洁净明媚
今夜，大地上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