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石岛周刊第46期

2001/01/11


拉美诗歌专辑

1 沃尔科特(圣卢西亚):来自非洲的遥远呼声
2 帕斯(墨西哥):如一个人听雨
3 巴列霍(秘鲁):悲惨的晚餐
4 密斯特拉尔(智利):消逝
5 聂鲁达(智利):战争
6 班代拉(巴西):俳句四首
7 拉莫斯(巴西):圣歌
8 卡兰萨(哥伦比亚):四月的十四行诗
9 瓦伦西亚(哥伦比亚):有一个瞬间
10 博尔赫斯(阿根廷):局限
11 布洛克(加拿大):声音
12 塞克斯顿(美):真理唯逝者知道
13 普拉斯(美):拉撒路夫人
14 罗伯特·洛威尔(美):为联邦而死难者
15 卡明斯(美):爱情比忘却厚
16 H.D.(美):忘川
17 狄金森(美):夏之逃逸
18 惠特曼(美):黑夜里在海滩上



沃尔科特(圣卢西亚)

来自非洲的遥远呼声


阵风吹乱非洲棕褐色的
毛皮。吉库尤族如蝇一般迅疾,
靠草原的血河养活自己。
一个撒遍尸体的乐园。
只有挂“腐尸少校”衔的蛆虫在喊:
“不要在这些死人身上浪费同情!”
统计证实,学者也掌握了
殖民政策的特性。
这意味什么,对在床上被砍的白孩子?
对该像犹太人一样消灭的野蛮人?

长长的灯芯草被打碎,成了
鹭鸟的白尘,它们的叫声
从文明的曙光开始,就在烤焦的河
或兽群聚集的平原上回荡。
兽对兽的暴力被看作
自然法则,但直立的人
却通过暴行而到达神圣。
谵忘如提心吊胆的兽,人的战争
合着绷紧皮的鼓声舞蹈,
而他还把死人签订的白色和平——
把当地的恐怖成为英勇。

又一次,残暴的必要性
用肮脏事业的餐巾擦手,又一次
浪费我们的同情(像对西班牙一样),
大猩猩在跟超人角斗。
我,染了他们双方的血毒,
分裂到血管的我,该向着哪一边?
我诅咒过
大英政权喝醉的军官,我该如何
在非洲和我所爱的英语之间抉择?
是背叛这二者,还是把二者给我的奉还?
我怎能面对屠杀而冷静?
我怎能背向非洲而生活?

(飞白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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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斯(墨西哥)

如一个人听雨


倾听我如一个人听雨,
不专注,不分心,
轻盈的脚步,细薄的微雨
那成为空气的水,那成为时间的空气,
白日还正在离开,
然而夜晚必须到来,
雾霭定形
在角落转折处,
时间定形
在这次停顿中的弯曲处,
倾听我如一个人听雨,
无需倾听,就听见我所言的事情
眼睛朝内部睁开,五官
全都警醒而熟睡,
天在下雨,轻盈的脚步,音节的喃喃低语,
空气和水,没有分量的话语:
我们曾是及现在是的事物,
日子和年岁,这一时刻,
没有分量的时间和沉甸甸的悲伤,
倾听我如一个人听雨,
湿淋淋的沥青在闪耀,
蒸雾升起又走开,
夜晚展开又看我,
你就是你及你那蒸雾之躯,
你及你那夜之脸,
你及你的头发,从容不迫的闪电,
你穿过街道而进入我的额头,
水的脚步掠过我的眼睛。
倾听我如一个人听雨,
沥青在闪耀,你穿过街道,
这是雾霭在夜里流浪,
这是夜晚熟睡在你的床上,
这是你的气息中波浪的汹涌,
你那水的手指弄湿我的额头,
你那火的手指焚烧我的眼睛,
你那空气的手指开启时间的眼睑,
一眼景象和复苏的泉水,
倾听我如一个人听雨,
年岁逝过,时刻回归,
你听见你那在隔壁屋里的脚步么?
不在这里,也不在那里:你在另一种
成为现在的时间中听见它们,
倾听时间的脚步,
那没有分量、不在何处的处所之创造者,
倾听雨水在露台上奔流,
现在夜晚在树丛中更是夜晚,
闪电已依偎在树叶中间,
一个不安的花园漂流——进入,
你的影子覆盖这一纸页。


董继平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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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列霍(秘鲁)

悲惨的晚餐


要到几时 
人们才不欠我们的东西……
在哪个角落
我们可怜的膝盖才能得到长久的休息!
要到何年何月
鼓舞我们的十字架才能停止苦役。

要到几时
可疑之神才使我们的苦难得到报偿……
我们已久久地坐在桌旁.
身边的婴儿难熬午夜、饥饿痛哭、难入梦乡……
要到几时我们才能在永恒的早晨的边缘
和他人相见,大家都已用过早餐。
这泪水的深渊一一我从未叫人把自己带到这里
要持续到哪一天!

我用双肘支撑,以手掩面,
垂头丧气,浸在泪水里边:
这悲惨的晚餐还要维持多少时间!

是谁在痛饮之后嘲笑我们,
时而走远,时而靠近,
就像盛着人类痛苦本质的黑色勺子——墓坟……

那昏暗的坟墓更不知道
这晚餐还要维持多少时间!

(赵振江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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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斯特拉尔(智利)

消逝 

我的躯体要一滴一滴地离开你。 
我的脸庞要在沉闷的油彩中离去; 
我的双手要化作零散的水银, 
我的双脚要化作两个尘土的时辰。 

一切都要离开你!一切都要离开我们! 
我的声音要走了,它曾是你的钟 
只对我们发出声音。 
在你如梭的视线中, 
我将失去紧缩的表情。 
目光要离开你,当它注视你的时候, 
献上刺柏和榆树。 

我要带着你的气息离开你: 
宛似你身体挥发的湿气。 
我要带着失眠和梦幻离开你, 
消失在你最忠实的记忆。 
在你的记忆中,我变得与那些人相同, 
既没在平原也没在丛林中诞生。 

我愿化作血液,流动 
在你劳作的手掌和果汁似的口中。 
我愿变成你的内脏,焚烧 
在我从未听到的你的行进中, 
在你宛似孤独大海的癫狂 
回荡在黑夜的激情中! 

一切都要离开我们,都要离开我们! 


赵振江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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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鲁达(智利)

战争


来,委地的帽子,
眼镜的遗冢,还有
男男女女,城镇,
从灰烬里站起来,
来看这渗透
泪水的一页手稿。

来,黑色的雪,西伯利亚
不公的孤独,
残余的悲痛,
当镣铐散开,
当浓稠的黑夜
在义人身上散成雾,来吧。

空中杀手烧成焦碳的
亚细亚木偶
抬起你空洞的眼,
再也看不见女孩的腰
离开你而焚燃,
在火墙下,或者
死亡的稻田里。

独自焚烧的物什
就在遇难者身边
许多人逃不出生天,
我尽管活下来
也觉得羞愧。

灿烂阳光下
晾晒的衣裳
教我想起断了的腿
再不会伸进裤管的臂
受淫辱的身躯
和割裂的心,

鞋的世纪里
世界摆满靴子,
而许多许多脚
却已毁于冰霜、火焰,
瓦斯和利斧!

背上那么沉重的担子
不断的惩罚,
压弯我的腰:
我付了大代价学会如何接受
每种不可解的死亡,
接受不必要的
犯罪的悔恨:
在残酷的暴行之后,
在紧随的报复之后,
也许我们谁也不算清白,
因为许多人失去生命
而我们继续存活。

也许是我们剥夺了
至爱骨肉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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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代拉(巴西)

俳句四首

时钟敲过四个钟点。
我曾九次起身
把月亮观看。

我关上我的房门。
静悄悄去躺倒。
独处的逍遥……

我听到……蝉声:
鸣唱中丝毫未流露
它即将死掉。

和服在阳光下
晒干。啊死去的孩子
那只衣袖!

(丁文林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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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莫斯(巴西)

圣歌

当藤忍冬在篱笆上湿透
天空的风把最后的鸟儿驱走,

当浓密的大雾蒙住我的双眼,
黄昏中有女儿的声音,妻子的光艳

当忧郁的权杖把我的前额弄伤,

主啊!我的生命不能枉然虚度;
但是,在城市的广场上,我听凭软弱的思想
窃窃私语;
或在原野上,我在那儿种出繁茂的绿树,
能够站在那里,像一个潮流中的浪子,
歌赞宽厚仁慈那爱抚的羽翼。

立于山脚下
我的肩头落着雄鹰,
给我力量吧,我的上帝,让我找到和平
给我力量吧,白云之心,
让我化作白色石头,忘掉一切事情;
给我力量吧,啊美丽的春,啊金秋的手
让我在你名字的瀑布前滋润双唇。

醋的泡沫慢慢缓解着焦渴;
把杯子和苦汁从我嘴边移走
你的光辉在我身上散落,
啊国王,让我开始梦想永恒;
用你赐与我的披风遮身
我可以在无形的圣像边安睡,
而对时刻存在的侮辱,我决不把理智丧失。

(丁文林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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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兰萨(哥伦比亚)

四月的十四行诗

为了追随你的旗帜,春天
我横渡海洋,抛却了那以
鲜果饰服、群鸟为寿
和由变幻莫测的蓝色相伴的夏
我横渡海洋,遗去了我的一切:
那黑色的马驹、悬挂的吊床
那棕榈树上的晴空
还有那宽阔的平原和庄重的河川
在罂粟和麦海的远方
在每座塔楼和每朵浪花的近旁
在橄榄树和遗忘之间
我与酒的赞歌和它的精灵在一起
我失声地痛哭着失落的一切
只是为了追随,春天,你的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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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伦西亚(哥伦比亚)

有一个瞬间

有一个瞬间
使一切格外亮丽,
匆忙的步履透着从容……
它就是黄昏。

植物洒满丝绒似的光华,
高塔斜影叠彩,
连小鸟也将那影子
镂刻在蓝宝石般的水面。

沸腾的下午已然沉默,
为的是告别渐逝的妩媚。
空气带着一丝哀惋,
安宁地将自己的温柔融入未来。

仿佛整个宇宙都伸出双手,
去拥抱它的辉煌、它的亮丽
它的虔诚、它的慈祥,
以阻挡黑暗的来临……

我的生命在此时升华,
这过程充满了神奇。
我的心灵和晚霞融为一体
直感到梦幻般的惬意:

新的机遇将由此复苏,
春天般的希望将开始悸动;
花粉的馨香依稀可闻,
它来自远方临近的花园!

(仪信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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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尔赫斯(阿根廷)

局限


有一行魏尔兰的诗,我再也不能记起,
有一条比邻的街道,我再也不能迈进。
有一面镜子,我照了最后一次,
有一扇门,我将它关闭,直至世界末日降临。

在我图书室的书中,有一本
我再也不会打开——现在正望着它们。
今年夏天,我将满五十岁,
不停地将我磨损啊,死神。

(赵振江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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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洛克(加拿大)

声音 

一个沉寂的声音 
充满每个房间 
一千颗血红的心灵 
悬在秋天的树上 

丝兰花的绿色短剑 
从四面八方威胁 
那源于淹死的太阳的苍白之光 
在屋顶后如同水彩流淌 

反照在玻璃画上 
树叶枯萎成灰白 
灯盏是一轮坠落的月亮 
悬晃于一根弦上 

沉寂就是深水 
我在其中淹死 
听见一条鱼卡在 
远方之网里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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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克斯顿(美)

真理唯逝者知道

献给母亲,1902年3月——1959年3月
父亲,1900年2月——1959年6月

逝去了,我喃喃地走出教堂,
不让那生硬的送殡行列跟去坟场,
让死者单独躺在柩车前进,
六月,我已厌倦于自己要勇敢了,
我们开去凯角,
太阳从天空流泻下来,
我陪着自己
海水抛上来象一道大铁门,
我们接触了。
在另一个国家,人们仍然死着。

亲爱的,风卷起如雪的白浪,
当我们接触时,
我们整个被触及了。
没有一个人是孤独的,
男人为此而死,或差不多如此。

那么逝者又如何?
他们赤足躺在石舟上,
假如舟能停止航行的话,
他们仍然象石头多过象海。
他们的咽喉,眼睛和指节,
拒绝降福。

(张错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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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拉斯(美)

拉撒路夫人

我又尝试了一次,
我十年
尝试一次----

一种神通广大的奇迹,我的皮肤
发亮,象纳粹的灯罩,
我的右脚

是一块镇纸,
我的脸没有五官,一块
上等犹太亚麻布,

揭开那条餐巾
哦,我的敌人
我可怕吗?----

鼻子,眼洞,两排牙齿?
酸臭的气味
会在一天之内消失,

被墓穴吞吃的
肉体会很快回到
我身上,很快;

我是一个笑容可掬的女人,
我仅仅三十岁,
我象猫一样有九条性命,

这是第三条
每十年就要消灭
一个废物!

一百万根纤维!
一群人嚼着花生
挤进来看

他们剥光我的手和脚----
一次盛大的脱衣舞会,
先生们,女士们,

这是我的手,
我的膝,
我也许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但我还是原来的那个女人,同一个女人,
第一次发生在十岁,
那是一次意外,

第二次是我有意
要干出个明堂,根本不愿回头,
我摇晃着,紧闭着,

象一枚海贝,
他们呼呀唤呀,
把我身上的虫挑出象挑粘粘的珍珠,


是一种艺术,象一切其他的东西。
我干这个非常在行,

我这样干使自己感到死是地狱,
我这样干使自己感到真死,
我猜想你们会说我身负某种使命,

在小屋里死特别容易。
死特别容易,一动不动,
这是在光天化日之下

戏剧性的归来,
回到原来的地方,回来那张脸,原来残忍的
有趣的叫喊:

"一个奇迹!"
他打垮了我。
人们冲过来

为了看我脸上的伤疤,人们冲过来
为了听我的心跳----
它真的去了,

人们冲过来,很多人冲过来,
为了说句话或摸一摸
或几滴血

或我的一根头发或我的衣服,
也好,医生先生,
也好,敌人先生,

我是你的作品,
我是你宝贵的,
溶化为一声尖叫的

纯金的婴儿,
我扭动着,燃烧着,
别以为我低估了你无微不至的关怀,

灰烬,灰烬----
你戳着,拨着,
肉,骨头,无踪无影----

一块肥皂,
一只结婚戒指,
一种金的填塞物,

上帝先生,魔鬼先生,
当心
当心,

我披着一头红发
从灰烬中升起,
象呼吸空气一样吃人

彭予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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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伯特·洛威尔(美)

为联邦而死难者

“他放弃了一切,为共和国服务。”


古老的南波士顿水族馆如今站在
一片白雪的沙漠中,他的破窗户钉上了木板。
那青铜制的鳕鱼形的风信标一半的鳞片剥落了。
贮水池干了。

我的鼻子曾经象蜗牛般在玻璃上爬行:
我的手曾经痒痒地
想捅破那些驯服、顺从的鱼鼻孔
冒出来的小气泡。

我的手缩了回来。我还是常为
下边黑糊糊地繁殖着的鱼和爬虫的王国叹息。
三月里一个早晨
我紧捱在波士顿广场上

一个新修的、有尖刺、镀锌的围栏。
在囚笼后面,巨龙似的黄色挖土机吼叫着
把成吨的雪泥和草掘起,
挖一个地下车库。

存车场闪闪发光,就象
波士顿中心的一堆堆沙子。
橘色的、洁净的南瓜色的梁架象一根腰带
紧紧围住那咯咯作响的州政府大厦,

它因掘土而摇晃,
对面是圣·桑登斯的惊人之作内战浮雕上的
肖上校和双颊鼓鼓的黑人步兵团
靠一根木头支撑着抵挡车库的震动。

进军波士顿后两个半月,
团队一半人已经阵亡,
在竖纪念碑的时候,
威廉·詹姆士几乎可以听见黑人铜像呼吸。

他们的纪念碑象一根鱼刺
卡在这个城市的咽喉中。
它的上校象罗盘上的
针一般清瘦。

他有一种愤怒的鹪鹩的警惕,
一只猎犬的温和的紧张;
他似乎害怕寻欢作乐,
却又被孤独所窒息。

他如今不受束缚了。他为人们所可爱的、
在生死之间做出抉择的特殊力量而欢呼——
当他率领黑人士兵奔向死亡。
他的腰杆是不能弯的。

新英格兰绿原上成千个小镇里
古老的白色教堂保持着精干而诚挚的
叛逆神气,磨损的旗帜
覆盖着共和国大军的坟地。

抽象出来的联邦战士的雕像
一年比一年消瘦和年轻——
腰杆束得细细的,他们靠着毛瑟枪假寐,
在他们的络腮胡子中沉思。

肖的父亲不要纪念碑,
除了一个小壕沟,
他儿子的躯体扔在那里
同他的“黑奴们”一起丢失了。

那壕沟靠近了。
这儿上次战争可没留下什么雕像:
在波亥尔斯顿大街上,一张广告照片
显出了广岛沸腾

在一个摩勒斯牌保险箱上,那“永恒的巨石”
在爆炸中保存了下来。空间是更近了。
当我弯下腰去看电视
黑人小学生枯槁的脸象气球般升了上来。

肖上校
如今骑在气泡上了。
他等待着
那幸福的崩裂。

水族馆不见了。到处有
长着大腮的汽车鱼一般游过去;
一种野蛮的屈服
涂满滑润油溜了过去。

1964

(袁可嘉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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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明斯(美)

爱情比忘却厚 

爱情比忘却厚 
比回忆薄 
比潮湿的波浪少 
比失败多 

它最痴癫最疯狂 
但比起所有 
比海洋更深的海洋 
它更为长久 

爱情总比胜利少见 
却比活着多些 
不大于无法开始 
不小于谅解 

它最明朗最清醒 
而比起所有 
比天空更高的天空 
它更为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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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D.(美)

忘川

没有皮没有壳没有羊毛
能把你遮盖,
没有绛红的幕也没有
杉木的小屋把你荫蔽,
没有红枞,
也没有青松。

看不到金雀花看不到荆棘
也没有水柏,
没有花丛的馥郁,
没有水鸟的哀唳把你唤起,
没有红雀,
也没有黄鹂。

没有话语没有抚摸没有目光
来自你的爱人,你
长夜漫漫只有一个心愿:
让满潮卷来把你盖上
没有询问,
也没有亲吻。 
在紫光中旋转的群星

群星在紫光中旋转,你不像
长庚星难得露面,也不像
毕宿五或天狼,巨大﹑明亮,
不像血污的战神那么耀眼。

群星在紫光中旋转,满天华彩,
你,不像昴宿星团那么慈祥
也不像猎户星座,那么灿烂;

但当所有的星都凋萎﹑飘落,
你那清醒﹑冷静﹑高傲的脸,
像钢钉铆紧,为在风暴里
飘荡的货船单独遵约出现。 

赵毅衡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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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金森(美)

夏之逃逸

不知不觉地,有如忧伤,
夏日竟然消逝了,
如此地难以觉察,简直
不像是有意潜逃。

向晚的微光很早便开始,
沉淀出一片寂静,
不然便是消瘦的四野
将下午深深幽禁。

黄昏比往日来得更早,
清晨的光彩已陌生——
一种拘礼而恼人的风度,
像即欲离开的客人。

就像如此,也不用翅膀,
也不劳小舟相送,
我们的夏日轻逸地逃去,
没入了美的境中。

余光中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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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特曼(美)

黑夜里在海滩上

黑夜里在海滩上,
一个小女孩和她父亲一起站着
望着东方,望着秋天的长空。

从黑暗的高空中,
从淹留在东方的一片透明的天空.
当埋葬一切的乌云正在黑压压地撒下,
越来越低,迅速地从上面横扫下来.
升起了那巨大的,宁静的主星——木星,
而在他的近处,就在他上面一点,
闪烁着纤秀的贝丽亚特斯姊妹星群。
在海滩上,这小女孩拉着她父亲的手,
眼看着那埋葬一切的云,气势凌人地压下来,
立刻就要吞灭一切,
默默地啜泣起来。

别哭,孩子
别哭,我的宝贝,
让我来吻干你的眼泪,
这阵可怕的乌云不会永久气盛凌人的,
它们不会长久霸占天空,吞灭星星只不过是幻象,
耐心的等吧,过一晚,木星一定又会出现,
贝丽亚特斯星群也会出现,
它们是不朽的,所有这些发金光和银光的星星都会
重新发光,
大星星和小星星都会重新发光,它们会永久存在,
大星星和小星星都会重新发光,它们会永久存在,
硕大的不朽的大阳和永久存在、沉思的月亮都会重新
发光。
那么,亲爱的孩子,难道你单单为木星还会悲伤7
难道你单单为了乌云埋葬星星着想?
有些东西,
(我用我的嘴唇亲你,并且低低告诉你,
我给你暗示.告诉你问题和侧面的答复,)
有些东西甚至比星星还要不朽,
(多少个星星被埋葬了,多少个日夜逝去了,再也
不回,)
有些东西甚至比光辉的木星存在得更久,

比太阳或任何环绕转动着的卫星,
或光芒闪耀的贝丽亚特斯姊妹星群,存在得还要长久!

(林以亮译)


灵石编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