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克斯特诗选


詹姆斯·K·巴克斯特(1926-1972),新西兰著名诗人,主要诗集有《坍塌的房屋》(1953)、《秋之书》(1972)、《耶路撒冷十四行诗集》(1973)、《迷宫》(1974)等。

《秋之书》(选六) 《耶路撒冷十四行诗集》(选三)


《秋之书》(选六)


1
从山丘上托罗·普提尼的房屋下来,
我赤裸的双脚踏在锋利的石头上,生疼。

那是最合适的忏悔。巴村的道路上
弥漫着冷冷的灰尘,而我能看到

月亮的斧头在树后缓慢地滑落,
教堂的窗户里射出红色的光芒,

像一群魔鬼,而在这个地方
魔鬼是真实的。在教堂大门的上方,旧日的

蜂巢裹着月光,蜜蜂的嗡嗡声响亮。
我走进教堂的大门,跪下祈祷,然后走出,

爬上山丘,修女院上边的驯马场中
我走过受惊的马匹。现在,一两个部落中的人

已回到大房间里,——你让我做些什么,
基督主?你和我玩的游戏已将我变做圆石

3

现在我们的肉已吃光,但是在那路上
堂恩肩扛着一只山羊回来,

我吃了一惊。他问我,“你可知道什么
有关屠宰的学问?”我回答:“那不是件坏事!”

而今夜,我翻开革命者德布雷的一本书,
桌子上两根蜡烛燃烧,照见墙上

希奥多老爹送给我们的十字架上的英雄,
堂恩拨响吉他,凯特在絮叨,

另一间房子里,弗兰西在洗澡;
晚餐很好:半个羊心、一个腰子、一个睾丸,

还有卷心菜和大豆。门外的山丘上
枭鸟大声哀叫,有如人声,

巴村人告诉我们,这是有人要死去,
任何人都有可能。但今夜我们平安无事。

5

此刻天地一片空旷,“自我”像一个哨兵
在灵魂的门口暂时闭上眼睛;

就像今天,一群鸽子
在湍急的河水上拍动翅膀,

我走向那河流准备洗浴,脱光衣服,
把水撩到我的大腿上;

然后我赤脚踏着光滑的圆石走动,
心想:“这个世界,不需要

再有一个天堂”——但天上紫色的云头
很快落下雨来,我躲到

柳树和荆棘之下,像从前
正当躲避圣父。我给弗兰西带回

一小枝湿湿的野薄荷,
明天它将像马铃薯般茁壮成长。

11

每每当我漫步在发芽的无花果树旁,
或踏脚在河畔圆石上,

我遇见我死去的父亲的面孔,
下颏上还生着一两根白色的短须,

安全剃须刀丢了。在他年轻的时候,
他曾手握有象牙柄的锋利的剃刀,

非常熟练地刮完面颊,
刮出光滑的蓝色皮肤。“老人”,我说,

“我曾长久地爱过你,爱你的人依然很多,
是否会有一个机会,使你的儿子和你

“能在夏日星空的王国里相会?”他默默地
离我而去,但仿佛是由于他的触摸

那被树叶掩映的滚圆的无花果变得更绿,
那正午的太阳变得更加耀眼。

23

这里,在走廊的尽头,
热量又一次侵入我的骨头。

特·阿瓦希图老人一个钟头一个钟头地
修补被雨水浸槽而不住漏水的屋顶

换上新木板。而当我问他这是为什么,
他回答“为上第而工作”

“为上帝而工作”——房子修好的那天
我在前屋生起炉子;

炉子是旧货,在惘岗尼二十元钱买到手
它的盖子坏了——柴火、炉子、火柴样样俱全;

第一根火焰腾起——于是房间里
不再有那廉洁的火光存在。

那燃烧的火现在并且永远亮在整个部落的心中
对于世界,这件事情明白易懂。

39

我们梦境的核心是洞穴,
世界把它译作妓院。玛格丽特

曾给我讲述她的一个梦:关于海滨,
草地上一所住宅,古老,有迷乱的路径,

楼上楼下被整个部落睡满,
三头大浪自海上涌来

冲刷房屋,却并不把它冲垮,
尽管有那么一小会儿,它们也曾把日月遮蔽;

我想,人们必须有一个隐蔽所
一个家,一个有血有肉的上帝,一个母亲,

有时间,有地点,而不仅仅是在抽象的真空中
寻找自己。在那些墙边,他们

把手伸进漆桶,把手印印在墙上
一如山洞中的玛格德林时代的猎人。

(西川 译)


《耶路撒冷十四行诗集》(选三)


4

高大的绿色山丘,我管它叫卡瓦里山
也许只有一百英尺高,

它却填满厨房的窗户。告诉你们,今天我晚上
羊迹斑斑的山顶,发现三根标杆

醒目地耸立。标杆后面有一小片松林,
树干好似——嗯,我想到木筏、房顶上的树

和航海的独木舟,我没有拾捡
一颗松球一根松枝,我想:“它们属于塔玛神,

在他的胸腔内世界安睡。”——而当我在
回来的路上步下溪谷,一只小野牛的

暴凸出来的眼睛
在白毛环绕的眼眶中抽动,

它从我身边猛然窜开——聪明地嗅着
统驭众生、变幻莫测的塔玛神的气息。

10

黑暗的夜空里只有星星,
人称它们是“天空的萤火”——

想一想上帝,我感到寒冷——我穿过
小牧场,为另一个使命;

牛群在门外行动迟缓
它们半夜就在那里睡觉——然而我走来,

我走来就像我偶尔跨进教堂
又一次跪在神龛下。

人呵,那是神的屏障,神的思想并不寒冷!
我不敢说出是什么火在我的胸肋下燃烧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但神与我一同
回到我的房间;让这个疯子填饱肚子,

分享我愚蠢的祈祷,携带我飞升,
如同母鹰用翅膀托起雏鹰。

27

在我衣服的衬里中我摸到
一小段树枝,上有三枚黑蓓蕾,三位一体,

我在福尔坎巷尽头R·S·A大厦对面的
一棵树上折下它,折下它就把它忘记。

那里,我本可以丢下我的风衣
坐在草地上盘腿沉思;就会

有一位姑娘坐到我的身旁;
当树上的枝条发黑,她会手持

一朵蓝色的花站立在斗牛场中央
于是枝条重新吐绿——她很年轻——

我会说:“我的衣服我的钱,统统拿去。”——
她会走开,但是因为我什么都没给她

她又会重新回来,回来分担我的赤贫,
像一只鸟在一片空旷中筑巢。

(西川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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