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雅平(1966-) 毕业于北京大学西语系。现任漓江出版社总编助理。
面包情歌 我们之间共同的东西 裸泳者 体内的玫瑰 春天的瞎想
这块被你扔掉的面包 在普通食品店都能买到 你不理解它的含义 你看不见小麦发酵的辛酸 这块面包上有数不清的小孔 你不会想象那是美女皮肤上的天窗 你压根儿不相信美女也有毛孔 面包一多你就失去了想象 而在过去战乱的日子 你父亲常吃想象的面包 他说每次只吃面包的一半 就永远不会没有面包 你的父亲理解面包 他一碰上那位拿出仅有的面包 和他默默分享的女人 就产生了爱情,于是世界有了你 我不在乎你所有的财富 只是一小块面包 我愿和你按你父亲的方式把它分享 然后我们一起来感谢面包
很多歌我只会唱第一句 但我从来不羞于歌唱 你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却会莫名其妙地跟着哼起来 或者和我一起从一个曲子 流浪到另一个曲子 我们之间一定有某种共同的东西 一本正经地谈哲学时 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 不过我困了打哈欠时 你也会莫名其妙地跟着打 尽管你一点也不困也不想凑热闹 我的哈欠对你有感染力 至少哈欠是我们之间共同的东西 在都市里找不到厕所时 你会和我一样像热锅上的蚂蚁 深信自己深刻地理解了时间和空间 在解决内部矛盾的一瞬间 我们都是理解了自由的 灵魂得到了升华的人 亢奋过后我们说 厕所是一个“人人平等”的圣地 所以人们每天都来这里朝圣 喜欢为一切哪怕是上厕所找理由 这也是我们之间共同的东西 十个手指常常不自觉地交叉而握 我们就说它们很孤独
在父母体内流浪的日子 他们的肉体是我的衣服 后来他们给了我皮肤—— 一件注定要穿一辈子的衣服 一件弄破了要用血来缝补的衣服 我解不开腹部那颗奇怪的钮扣 众多的衣服像咒语一样伴随着我 父母的爱是一件汗水淋淋的衣服 让我感觉到上个世纪的雨的重量 父母给我的名字一件抽象的衣服 夹在书里也许不如一片枯叶辉煌 一个个数字是我的衣服 一重重职责是我的衣服 一个个白天和黑夜是我的衣服 这辈子作了人 就再也成不了水中的鱼空中的鸟 这辈子作了人 就再也成不了沼泽的蜥蜴山上的树 一个男人一旦穿起一个女人去走路 这辈子他只能在想象中 去一千个女人中快乐地流浪 我在想象中进入狮子的皮肤 可我叫起来像一只鸟 我在想象中穿起一棵树 可树精已从我的根部溜掉 想象是衣服的衣服 我在衣服午睡时潜逃 来到这阳光流淌的海滩上 这里只有进入海水的光柱 这里只有吮吸光柱的海水 而我们俩是雌雄同体的树木 被上帝种在这一望无迹的海滩上 任海中冲刷掉渗入血肉的衣服 让阳光熔铸成崭新的皮肤
我心爱的姑娘有一束快凋零的玫瑰, 她不忍心让它在垃圾堆里埋葬, 而愿用它抚慰我心底里的悲伤。 于是她用它做了一锅玫瑰汤, 供我和她背着全世界分享, 于是我俩成了世界上最温暖的坟墓。 除了成为玫瑰的坟墓或纪念碑, 那天晚上我们还能有什么作为? 为保卫一个将来会长出玫瑰的岛屿, 我的一个同胞那一天已在海上死去; 那一天的夜啊到处是灯红酒绿, 幸福的人们有几个能听见黄昏的悲伤? 我已记不清那个值得记住的日子—— 以后的很多日子都是那位壮士的祭日。 那个会长出玫瑰的岛屿随记忆漂到了远方, 我能做的只是呵护一个体内有玫瑰的姑娘—— 并不是每一个人的体内都有一朵玫瑰; 啊,这年月一个人怎样才能减少内心的惭愧?
花朵任风儿撩开衣裙 植物王国分不出处女和荡妇 春天的女人是锡管中的油彩 不挤上街道的画框便无法美丽 春天真好 使老太婆都像女人 春天的脸上还残留着冬天的痕迹 但两三克胭脂便足以再创奇迹 我苍老的灵魂如果涂上唇膏 没准也是一个妙龄女郎 春天是播种的季节在天上都不例外 星星就是上帝种下的小麦 我对所爱的女人说 我种下葡萄种下小麦也就是种下了你 每一个有爱情的日子都是一次生日 但爱情和生日不一定都在春天发芽 或许我会成为你对某个春天的回忆 萎缩成记忆有时竟需一辈子的努力 我会像冬天丢失的手套一般让你在春天里怀想 大地上所有的葡萄都会在春天里为你祝福 我会在最后一场雪落下时死去, 你的眼睛将与我看到的最后一片树叶合而为一 春夏秋冬有如一条咬着自己的尾巴的蛇 那抽搐的圆环悲怆得让我们没有理由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