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川(1975—),辽宁阜新人。先后毕业于丹东高等师范专科学校中文系(现辽东学院)和北京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著有电子诗集《指给我》、《面包诗》。有作品译成英文日文。曾获得首届徐志摩诗歌奖、青年诗人奖、人民文学奖。现居沈阳。
于是阿难说,
请给我讲讲这瓶水!
佛答,那是大海。
阿难又问,请给我讲讲这瓶
佛答,那仍是瓶——
所有的水都是一样的、同一的
大海不曾区别于这因装入瓶中
而改变了形状的水
而瓶也不曾因为装了水
而改变自己。
佛又说,我给了你这瓶水。
阿难答,是的,我喝了这瓶水
我仍是微小的我,即使我拥有了大海!
穷人的耐性,用两枚鸟蛋
去抵抗鸟笼
那一座幼儿园去对付所有的墓地
他们劳动,咳嗽,把脊背弯曲
抬头看一眼远近的山峦,听一听
雾霭中松树发出的啸声,
把种子洒在岩石上面
把火柴带进夜。
节省肚皮和欲念,吃最少限度的烤土豆
把土豆芽留在田垄;
在废墟上生儿育女,用一对双胞胎
去面对贫困与温疫
直到大地的弧线在黎明变得蔚蓝
穷人的耐性,用一根结实的棕绳
捆了十冬的劈柴
而不去上吊;
用歌唱融化冰封的耳朵而不走开
用大地迎接一切失败
用棺材等回全部背叛的儿孙。
而面对恶狗的牙齿,一把猎枪在生锈前
吐出了最后一颗子弹!
我记得那裹着破麻袋片的老男人
在雪花中,他的脚趾头、他的棍子、粗布袋
和乌黑的牙齿。他见到我,停住
向我摇晃他的贫穷,他的磕掉了
瓷釉的有柄子的大杯子。里面的硬币纷纷
跳起来叫喊。我记得他的转身
失望、悲戚,搬动木然的残肢走向
另一个。我记得回到家中,我
脱下衣服扔到一边,那空空的衣袋
竟"啪"地滚出一枚硬币
整夜,那烧红了的硬币在我心中旋转
父亲,站起来,你不是一直这样鼓励我吗
不,这躯体太重了,总算扛到终点了
抓我的手,父亲,象从前那样
孩子,我太虚弱了,我的手被它自己的重量握住
我挣不脱
父亲,你为什么不呼吸、不喝水
不,不久之后我也是空气、水以及万物
父亲,从此你吃什么
泥土?种子?沉默?不,我也不知道
但我知道我再也不会饿了
你腕上的表停了,我来上弦吧
不用,我的孩子,我已经不需要时间了
那么我给你穿上鞋子吧
不,道路已经不再需要我
父亲,这书本你还看吗
看,但我的眼睛睁不开
也许我该看到一些不用眼睛的书
父亲,鱼竿你也带上吗
不用了,从此河边每一个垂钓的老者都是我
我是他们身后忠实的影子
父亲,今天正是你的生日啊
是的,我正去另一个世界诞生
父亲,为什么抛弃我
不会的,你一直跟在我的身后,现在
我不过进入了另一个房间
而不久后你也会找到它的门
父亲,我要听你讲话
那就听吧,我一直在你的记忆里讲个不停
可是,父亲,我多么爱你
好孩子,我也是,这是死亡也无法阻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