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东威(1965-)生于北京,籍贯福建,1987年毕业于北京大学英语系。大学时期开始写诗,曾组织北大燕浪诗社。
只有在庄生的梦里你才醒着 听凭世界的手被诗歌所书写 一管笔提起来就悬了千年 只等着泪水凝成珠玉 琴弦断成华年…… 灵感总是在东风无力的时候不期而至 中世纪的格律之王 在阴谋与爱情之间残喘 把春心托付给杜鹃 把后背暴露给人民 只用两三个典故 便草草了结了一生 义山,你的完美是我彻夜难眠的病根 不写诗的时候你扮演谁: 碌碌无为的幕僚 一身风尘的旅人 温柔的猎艳能手 凄婉的意淫大师 慢性糖尿病的受害者 骤然改革开放的牺牲品 巴山夜雨已经淹没了晚唐的歌声 一代人多年没有回家 而谁该是那双秋池涨水的明眸 被千里之外的一首《无题》彻底照亮 在寸寸相思中化为灰烬 而效仿你就意味着在平庸之中成为天才 伤心的话留给自己 伤肾的事让给别人 用几行七律把时代哄入梦乡 自己守着床头横陈的爱情 和衣斜倚到天明…… 这时蓬山已然很远 金屋尚未修成 玉桃不偷也罢 灵犀没点就通 你耗尽一生为万物寻找对仗 可你自己的下联是谁? 在那个喧闹而热爱偶数的朝代 你是唯一孤独无匹的事物 帝国的秋阳斜照着你的落寞 你一旦开始追忆 历史只好一片惘然…… 一个汉语的幽灵 独自穿行于平平仄仄的迷宫 千年之后,世界从你的梦中醒来 伸了个懒腰 决定不再押韵
和一漂亮妞儿同乘电梯 两只手指按亮不同的人生目的 密闭的铁屋子 囚禁着一对孤男寡女 电梯悠悠上升 让人心神飘忽 更何况她身上的香水 闻上去像某种动物腺体 直接作用于一个正常男人的内分泌 这时候如果二话不说扑上去 会有什么结果: A:反抗(高声尖叫死命挣扎外带两个大耳勺子) B:合作(嘤咛一声娇喘如兰花容自献玉体横陈) C:既反抗又合作(轻嗔薄怒半推半倚妾身不适容后再叙) D:既不反抗又不合作(义正词严不卑不亢我本淑女望君自重) E:既不不反抗又不不合作…… 突然哐的一声惊破巫山梦 门开处进来个黑胖子 男主人公扶了扶眼镜走出电梯 不知该庆幸还是遗憾 总之是禽兽恢复为衣冠 一只色狼重又还原为 目不斜视的青年知识分子—— 因为生活已经取消了 选择填空的可能
有些人独坐于世 只为把红尘坐成淡粉 花开只与花落有关 心情一片古典 那时另一些事物飘落在窗前 就此模糊了一生的视线 正是城里朱门洞开的季节 酒肉已成为打击腐败的重点 那白衣胜雪的人,踏马而来 轻启朱唇,便化解了来世的仇怨 市民们连夜皈依了科学 相信剑不能伤的惟有语言 今夜雪拥蓝关啊今夜 后现代的叛军已经攻入长安 金斯堡在大麻的烟雾里怀念李白 想起落雪的江南 一代精英们衣衫正单 围炉煮酒,些许风寒 美人随意一笑 顿时使文学成为遗产 因此天才注定要被内心更深的积雪掩埋 在世界的迟暮之年热爱一切虚构的事物 为了玫瑰的名字不惜隐瞒重大历史事件 诗囊饱满骑驴下山冷不防被市场经济毁于一旦 而究竟是谁在很险的韵脚中与你狭路相逢,殷勤问安 用一生的智慧细读你雪中肌肤,幽香暗掩 谁抛却了书卷谁才能与文字表里如一,互为遗憾 剩下万里江山在对一个冬天的回忆中与敌共眠
一年最后的日子被谢绝在窗外 完美的内心生活被诗歌所期待 羊皮在更多的时候并没有被狼披着 世界的缺陷就要被一场大雪彻底掩盖 末世的无政府思想被午夜缺氧的脑细胞再三背叛 舌头被谎言重复得更像另一个低级器官 阿斯匹林被家族性偏头痛顽强抵抗 温度计被半裸的体表大面积灼伤 于是一只未成年乌鸡被邻居推荐的偏方反复清炖 病后的身子被各种民间智慧轮番大补 而唐朝的梅花此时正在江南被禁止攀折 对复辟的渴望又一次被寒流耽搁 猎人的诡计终于被狐狸识破 白马已经被王子骑成了黑骡 地雷被小心翼翼地踩响八路被击毙鬼子被误伤 衣物被迫不及待地撕开针织被君子丝织被流氓 体侧的幽香被谁伤风的鼻子独自暗嗅 神赐的面包被谁祈祷的右手变回石头 一个国家的编年史被午后的春梦肆意篡改 一个黑暗的时代被两匹温暖的肤色骤然照亮 人民的听觉被几组固定的元音搭配长期蒙蔽 一生的前程被几杯薄酒几行歪诗轻易断送 这时多少爱还没被做,多少鞋还没被脱 多少呆还没被发,多少脉还没被摸 多少痒还没被隔靴搔过 多少琴还没被对牛弹过; 多少面孔偶然被梦见,多少名字注定被忘记 多少话题一再被回避,多少表情不断被练习 多少关键词语被忽略,多少次要音节被重读 多少错误被将错就错,多少辛苦被苦上加苦 上帝独子的生日被异教的好事之徒热烈庆祝 末日审判被美国宇航局宣布无限期推迟开庭